40 年來，無數的人造訪玉山，然而玉山主峰正北壁，這面聳立的高牆，卻始終沒有人攀上去。
40 年前，何中達老師與三人友人，首次攀登主峰下主北鞍碎石坡旁的「正北壁」，並從大家熟悉的一號溝上至主峰。40 年後，一群熱愛登山、攀岩的「大大」，拾起繩索，戴上岩盔，懷著緊張又期待的心情，徒手攀上玉山主峰正北壁。
對多數台灣人來說，在玉山上進行傳統攀登，實在是一件「奇聞」，或許是因為台灣高山攀登不盛行，也或許是實際玩高山攀登的人都太低調，沒被太多人知曉。我們看到張元植的臉書貼文，備感驚奇，立刻決定邀約這群大大，跟我們聊聊為何會攀上玉山主峰正北壁，還有對攀登的想像。
在開始之前，先簡單介紹這幾位大大，張元植、張國威、楊礎豪、沈紘煬，他們都是資深的登山家，也熱愛攀岩，元植與國威擁有不少國外高山攀登經驗；礎豪是台灣攀岩頂尖好手；沈紘煬，又叫小紘，是專業登山嚮導，同時也是專業高山攝影師。他們幾位在不同的機緣下認識，同時有個群組，裡頭還有一位高人：方翔，幾位時常約一約就上山了。（方翔有參與本次行程的東峰東北壁攀登，但礙於個人行程未能加入主峰正北壁，故不在此次採訪名單當中。我們很期待未來有機會將方翔大大介紹給大家！）
Q1：怎麼會有這次的玉山攀登計畫？
元植：因為礎豪丟了一張東峰正東壁的照片到群組。
國威：他說看他八月畢業後看要不要去爬。
元植：我們三、四月就在討論這件事。
國威：年初疫情趨緩，又不能出國，所以就想說去爬。我們每次都很隨興，隨便約就去了。
Q2：本來是計畫攀登玉山東峰，後來怎會加上玉山主峰正北壁？
礎豪：想說就帶裝備上去看看，能爬的就爬。
元植：我們排了一個禮拜時間，本來就打算邊走邊看，看那邊有什麼可以爬的，事前計劃沒有很嚴謹。原本是計畫玉山東峰北壁，那個比較長，但後來天氣都不好，會下午後雷陣雨，我們就開始找有什麼是半天內可以解決的，所以後來有去爬了東峰東壁。但因為我們都不想太早下山，想到在我們走到東峰的碎石坡路上，有看到主峰正北壁左側末端的內角裂隙，我們就討論要不要去爬爬看。
Q3：攀爬玉山主峰正北壁有什麼印象深刻的時刻嗎？
國威：我們是挑最容易突破的路線上去的，看哪邊比較有機會就從哪邊上去，看起來依稀有一條路就上了。
元植：那個時候你腦中會浮現一條路線。
國威：對，你常攀岩就知道哪邊有機會，而且第一次去一定是挑簡單的、最有機會的突破點上去。但實際上我們也不知道多難，有時候爬上去才發現比想像中困難。像是我們本來是要走內角上去，但是越上面裂隙越大，我們帶的 cam 不夠大，所以元植爬到一半還試著往旁邊橫渡。
編輯：所以小紘跟礎豪在下面幫你們指路嗎？
國威：算是，但是有時候下面的人說好爬的地方，我們在上面不見得好爬。像是第二天礎豪上去爬，我在下面看好像很簡單，但他在上面就不覺得。整體來說我是覺得這次攀爬滿難的啦！要看八千大（指元植）覺得怎樣（笑）。
元植：XX！高山攀岩跟我們日常在人工岩場、龍洞都不一樣，像是人工岩場比較安全，而且風險可控，可以作出很多極限的動作。在高山攀岩，我們要預留很多應變空間，不可能直接嘗試太難的路線。台灣很多高山岩地的困難點都是地形很破碎、岩石很鬆，所以像我們拉之前都要搖一搖。
國威：遇到困難的地方我們就繞過去，這條路線比較困難的就是有些裂隙太大不好放固定點。
元植：我補充一下，高山攀岩固定點都是放在裂縫裡面，所以攀爬路線一定是跟著裂隙走。
編輯：當初有設定爬多久嗎？
國威：大概四個小時，趕在午後雷陣雨前爬完。而且這個岩壁最陡的地方不到 100（度），就算爬不完也可以走下去。
編輯：那你們給這條路線多少難度？
國威：元植給 5.7。
元植：X 啦！第一個繩距至少 5.9。
▲玉山主峰正北壁攀登
▲玉山主峰正北壁攀登
▲玉山主峰正北壁攀登，總共約以三個繩距完成。
▲玉山主峰正北壁攀登，總共約以三個繩距完成。
Q4：爬玉山主峰正北壁會害怕嗎？
礎豪：會（笑）。
國威：怕是一定會的，因為不知道那個繩子能不能撐住你，也是會害怕掉下去。但對我來說，攀岩跟爬山追求的是那種快要死的感覺，或是說腎上腺素激發的感覺。
礎豪：可是我不像國威追求腎上腺素的感覺欸（笑）。
國威：可是你去爬一定就是追求這個阿！不然你幹嘛去！
礎豪：因為這個路線真的太破碎了，我只求一個爽感，太危險的我不會想再去，你們會想再爬正北壁嗎（問其他人）？
國威：我爬過裸感更重的，所以雖然這條路線破碎但我還 OK。
元植：我超怕的欸！但是還不會怕到失控，可以做一些事讓自己度過障礙，那個過程滿爽的。
小紘：我也差不多。
▲玉山主峰正北壁攀登。
▲玉山主峰正北壁攀登。
▲玉山主峰正北壁攀登，國威與元植都覺得此處的地質較破碎，手點、腳點都不是很穩固。
▲玉山主峰正北壁攀登，國威與元植都覺得此處的地質較破碎，手點、腳點都不是很穩固。
▲玉山主峰正北壁攀登，總共耗時約 4 小時完成。
▲玉山主峰正北壁攀登，總共耗時約 4 小時完成。
Q5：你們如何克服高山攀登的恐懼感？
小紘：就跟比你厲害的人爬阿（笑）！像是這幾個大大。
國威：X 啦！我們都邊爬邊漏尿了好不好！
元植：只要攀爬經驗夠多，而且了解自己的身體能力，剩下的就是小心一些，腳點、手點都搖一下、踩一下。
國威：有的就算不會動，踩上去可能還是會有問題，這是台灣攀岩最大的困難點。
小紘：我追求的是拍出好照片，我想透過拍照紀錄台灣的攀登史。不過有時也想上去玩啦。
元植：對我來說，我是今年才開始爬台灣高山岩壁，知道一條路線沒有人爬過然後去爬，會覺得自己有在前進而不是原地踏步。我覺得台灣大多數人都在做別人做過的事情，我想做的是別人沒做過的事。
編輯：那有因為攀岩受過傷嗎？
小紘：我有大腿骨折過，但是是在室內抱石館。原因要問礎豪。
礎豪：那可能是太白癡了（笑）。
元植：我有腳踝韌帶拉傷。
國威：我也是在室內岩場受傷的。在室內反而會因為風險低而放心追求困難度，像我就是手指、手腕因為爬太猛受傷。
礎豪：我是有看到身邊的人出意外，甚至死掉，但我自己沒有。我自己爬會特別小心，一開始比較大膽，聽到有人斷腳、死亡，現在變得比較小心，以前都不戴岩盔，現在一定會戴。
Q6：在台灣好像很少看到有人從事高山攀岩？
元植：我們這邊算是一組，另外還有一組人也有在爬。
國威：就算加上有出國爬的，搞不好全台灣不到 20 個人。
元植：這個岩壁是 1981 年由何中達老師他們首登的，那個年代應該也是有一、二十人在玩高山攀岩，像他們也有爬東峰北壁、大霸等等。他們玩到差不多 1990 年代前後就不玩了，也沒有傳承下來。
國威：這可以請八千大寫一篇論文研究為何台灣有「失落的 40 年」（笑）。
元植：欸不要鬧，這很重要好不好！
國威：所以才要研究阿！我是覺得台灣一些學生隊伍可能在這幾年間還是有爬，但剛好沒爬到玉山。我記得我在大學登山社，差不多二十年前，那時也有人爬大霸。
Q7：為什麼會想要玩高山攀岩？
國威：應該說攀岩在國外來說本來就是登山的一部分，像我們幾個都是對登山有興趣的，也學過冰攀、雪攀等等，攀岩就是登山其中一個元素。當然我們也都很喜歡攀岩啦！所以在台灣爬山對很多國外登山家來說就像是散步一樣。
元植：國外八千米的攀登技術門檻其實都比我們這次攀岩的路線低不少，而且十四座八千米高山都有商業團，門檻越來越低，需要的可能是財力跟體能。不過如果沒有具備體能跟攀登技術，到國外爬八千米只能盲從那些嚮導跟他們架設的繩索。像我就看過有的繩索亂架、岩釘噴出來，或是固定點不穩定，像是冰面上釘的螺栓容易到溫度影響，有些螺栓在太陽照射下，甚至可以直接拿出來。因為我知道沒有具備攀登技術就去爬八千米高山有多危險，所以我才開始接觸比較高門檻的技術攀登。
礎豪：我滿喜歡爬山，但有時候爬一般的山難免覺得無聊，也不想蒐集百岳，像我爬了十幾年也沒有蒐集完，才想說來玩技術攀登。
編輯：那你們都有在蒐集百岳嗎？
小紘：我沒有耶！
國威：我沒有特別撿。
元植：沒有耶！
Q8：對於想要嘗試高山攀岩/玉山主峰正北壁的人有何建議？
國威：我覺得會想去爬的應該不需要我們建議（笑）。
小紘：能力要夠，不要想說龍洞 5.7 沒問題就去了。
國威：以正北壁來說地形破碎是最大的風險。
元植：傳統攀登經驗要夠。
國威：我想到了！你看著岩壁的時候腦中要能浮現一條路線（笑）。
大大們的玉山主峰正北壁告一段落，如果對路線心得有興趣的話，可以到元植的臉書貼文觀看。另外小紘也有將拍攝的照片放到臉書上，並搭配文字說明，有興趣的也可以去看看喔！
照片／小紘提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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