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看，那是蝴蝶還有牠的卵欸！」
憶起兒時，住家附近就是一片草地或農地，可以看到各種翩翩飛舞的蝴蝶。
這是導演詹家龍的回憶，老家在三重的他，小時候經常到住家附近草埔仔玩耍，看過好幾次紫斑蝶以及牠們的幼蟲與蟲卵。那時還不知道是什麼紫斑蝶，只覺得蝴蝶飛舞在空中，好不美麗。甚至上了小學五年級，姑姑說要買個禮物送他，他也毫不猶豫挑了蝴蝶圖鑑。
直到有一天，他才發現，原來這個很普通的蝴蝶名為紫斑蝶，對他而言好重要、好重要，重要到如同家人一般，重要到他替紫斑蝶寫了書、拍了一部電影，名為《消失的紫斑蝶》。
沒有理由的愛
「你知道紫斑蝶是一種很奇特的蝴蝶嗎？全世界就只有兩個地方可以看到蝴蝶的越冬習性，一是台灣的紫蝶幽谷，二是墨西哥帝王蝶谷。」聊到蝴蝶，詹家龍滔滔不絕地詳細解說。
從小學五年級就開始觀察蝴蝶，一路觀察到現在，也過了好幾個年頭。若要認真說為什麼對蝴蝶這麼癡迷，詹家龍想了一下，表示：「還真沒有原因。」
高中的時候，他就已經認識了台灣大部分的蝴蝶，甚至異想天開，想說一日來回高雄茂林與新北三重，結果不小心在茂林多過了一夜，成了難得的「逃家」經驗。
「我覺得喜歡蝴蝶，就像是愛一個人。如果愛一個人講得出理由，對我來說，那就不是愛，那是有條件的愛。像我小孩最近剛出生，是一個全新的生命體，我嘗試著與他建立連結，這種連結就如同我與蝴蝶間的連結，既有點熟悉，又有點陌生。」
至於為什麼是紫斑蝶？為什麼不是其他蝴蝶，或是其他昆蟲？
對這個問題，詹家龍笑笑地說，「我還真的不知道為什麼，當初姑姑帶我去挑禮物，我選了蝴蝶圖鑑。事後回想起來，或許是覺得蝴蝶很美？或是蝴蝶色彩很繽紛？我不知道，我就自然而然地愛上蝴蝶，也愛上了紫斑蝶。」
紫斑蝶看似普通，時常可見，但是紫斑蝶同時又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。或許是因為這樣，才吸引了詹家龍的注意。
消失的紫斑蝶
一如片名，台灣的紫斑蝶正在消失中。
台灣紫斑蝶數量曾經高達兩百萬隻，是全世界最多紫斑蝶棲息的所在。因為台灣海島的特性，紫斑蝶只能在島內越冬，地點就位於高雄茂林的紫蝶幽谷。千百年來，紫斑蝶都是這樣在這片島嶼上活著，直到人類現代化演進，各種開發與生活足跡與紫斑蝶大量重疊，才使得紫斑蝶數量銳減至現今三十到五十萬隻左右。
詹家龍觀察紫斑蝶良久，更投身紫斑蝶的生態保育工作，曾推動國道讓蝶道行動，讓紫斑蝶可以順利遷徙。從觀察到紀錄，詹家龍決定扛起攝影機，投入紫斑蝶的影片拍攝。原本 2018 完成的紀錄片《即將消失的美景——臺灣紫蝶幽谷》，如火如荼地投入上映計畫，無奈後來碰到疫情而暫緩。
詹家龍重新規劃紀錄片形式，以打破同溫層為目標，希望讓完全不懂蝴蝶的人，也能很開心地把生態電影看完。「我稱《消失的紫斑蝶》是生態娛樂電影，而不是一般的生態教育片，不希望大家看完覺得很沉重，好像必須擔起某種任務一樣。」
《消失的紫斑蝶》耗時五年拍攝，是詹家龍導演親自數次走訪紫斑蝶出沒的熱點，所集大成的作品。雖然《即將消失的美景——臺灣紫蝶幽谷》沒能順利上映，但羽化成《消失的紫斑蝶》，對他而言，本質是相同的。
「我是拍攝者，本質就是我的心，我拍兩部片的心是一樣的，沒變過。會變的就是不同視角、不同手法，頂多就是從另一個角度講同一件事。我印象很深刻，有一個人看完電影跟我說，『導演，我感覺好像在這部電影看到另一個平行宇宙，似乎還有另一個版本』。」那位觀眾的意思是，他在《消失的紫斑蝶》看到另一部片的影子，也意味著，導演的本質，透過電影，讓觀者感同身受。
主觀的人類，客觀的自然
《消失的紫斑蝶》名稱有消失二字，但消失對於詹家龍而言，只是一種主觀的意識形態。
「所謂的消失，是離開了，不讓我們看見。對於紫斑蝶而言，他們並沒有消失，他們只是迫於無奈，需要重新找一個更適合棲息的地方，而離開了。」
人類眼中的紫斑蝶，數量不斷減少，引起許多保育人士的重視，投入保育工作。詹家龍雖是其中一員，卻對於紫斑蝶的消失，感到「自然」。「其實紫斑蝶不需要被保護，因為這個地方如果不適合居住，牠們有翅膀，會自己飛去更適合的棲地。就像很多人會說，台灣是我唯一的家，我不這麼認為。因為如果有一天台灣變得不宜居，我們還是得離開。」
而紫斑蝶的消失，其實受影響最深的還是人類。詹家龍接著說：「我們就再也看不到這麼美麗的生物了。當然美不美麗，是人類的主觀意識，大自然自己是沒有美醜之分的。當人類將大自然破壞殆盡，而導致自身滅亡，雖然大自然可能也會殘破不堪，但終有一天，大自然會自我復原，重新變得欣欣向榮，人類卻早已不在。」
「就像有些人會說大自然很美，但其實我覺得大自然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世界。我們開心或難過，大自然都長得一樣，該下雨的時候會下雨，該放晴的時候會放晴，只是我們將自己的主觀感情投射到大自然的變化中，而誤以為大自然有了喜怒哀樂的不同表情。」
聽來殘酷，但詹家龍認為，這就是大自然。
大螢幕上的蝴蝶
「你看，有蝴蝶欸！」
曾經習以為常的景象，如今得特別尋找，才能覓得。
紫斑蝶與人類的生活場域大量重疊，當牠們需要飛越國道才能到達繁殖地，卻如同踏入鬼門關，可能一去不復返。詹家龍認為，人類對於大自然就是一把雙面刃。「如果人類與大自然和平相處，生態將會更加豐富，如同里山的概念；反之，如果人只為了自己的生存，生態系統則會毀滅。」
追尋蝴蝶大半輩子，詹家龍沒有想過紫斑蝶真正完全消失的那天，他緩緩說道：「我不認為紫斑蝶會徹底消失，儘管全世界有一些蝴蝶真的在慢慢絕跡中。但我仍相信，紫斑蝶會找到生命延續的方法。至於人類要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，我想看了電影，或許大家心中會有自己的定見。」
《消失的紫斑蝶》已上映一段時日，詹家龍希望各個年齡層的人都能進電影院，看看紫斑蝶的習性，看看紫斑蝶的舞姿，看看紫斑蝶的一生。他沒有特別區隔這部電影只適合什麼樣的人觀賞，而是認為任何年齡層的人，看完都能獲得一些什麼。
至於電影播畢，詹家龍說他會繼續投入保育工作，並這樣說：「很多人覺得我好像替蝴蝶做了很多事，但事實是，沒有蝴蝶，我就做不了這些事。」
照片提供／詹家龍、牽猴子股份有限公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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